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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论生死,捍卫祖国!对越自卫反击战老兵何同沛的回忆

2024-11-22 14:03:21 302 服务部

2024年1月22日,华中师范大学生命关怀服务队采访了何氏宗亲的何同沛,他是一位参与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老兵。在从洪湖返回武汉的车中,窗外的街景飞速变换,车内的何同沛神情专注,时而思索,时而激动,细细诉说着自己的军旅生涯,一个个惊险的故事流淌在服务队成员的心间,为成员们带来了战士们“无论生死,捍卫祖国”的震撼教育。

何同沛,湖北洪湖人,于1977年从军,1978年参与对越自卫反击战。以下是他的口述。

何同沛

我当兵的第二年,那是在1978年的12月份,我的母亲很想我,我二姑就带着她到部队里走一趟。我所属的部队在河南禹州,那时修了一个现代化的靶场,我的母亲在那里玩了两天。

后来,我把她带到洛阳、郑州去转了一圈,晚上在洛阳转车的时候,我碰到我们的司务长蒋日华——现在也是烈士——他当时回去探亲,我们都不知道要打仗。他是广东韶关人,带了很多东西上不了车,刚好碰到我,就叫我不回营队去。那时我是个班长,也不敢不回去,他就说他是司务长,连长、指挥员是他老乡,他还说:“没事,我回来了,会跟他们解释的。”我们指导员的家属是洛阳东方红拖拉机厂的职工,那天,我们是在他家里过的夜。

70年代的郑州二七纪念塔(来源:网络)

01    开战端倪两个士兵带着四支枪站岗

第二天,我回到营房,当时在大张村,我们有一间比较大的公房,炊事班做饭都是在那个地方。我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情况不寻常——两个士兵带着四支枪在站岗,屋里不知道在开什么会。

等到进去时,会议基本已经结束了,炊事班的一个副班长跟我讲:我们进入了一级战备。大家都很兴奋,但一级战备是什么意思呢?

前期的老兵跟我们说:我们要换防,要和南京军区的某军某团换位置。我们高兴得不得了——河南风沙大,条件不好,往南方走一点好。随后,我们接到命令,叫我们边施工边待命。

到了晚上,也不知是什么时间,连队的通讯员挨个班地通知,要我们紧急集合,不能发光,不能发声,打扫好卫生,让老百姓不知道我们走了。我们在十来分钟之内就很利索地全部集合。随后,路上来了一百多辆车,把我们一下子拖到了河南洛阳偃师县的营房。

老营房(来源:网络)

不等扎营就训练,我们每天都要冲山头。这时,我渐渐感觉到问题——有可能要打仗。士兵之间也会议论:我们原来是甲种师,那时改为乙种师(甲种师一个营五个连队,乙种师一个营三个连队)。正好是征兵的时候突然扩编,军部把我们127师的兵全部拦下来了。

在一次政治教育课上,指导员要求每个人都不准给家里写信,有特殊情况需要写信的,也不能说我们部队在干什么。年纪大一点的老兵听到这话就提出了疑问:是不是要打仗?跟谁打?

1978年的12月28日,我们全副武装,在营房前大概五六百米的车站,全部上了闷罐火车,每节车厢两个排,一齐被拉到了广西扶绥县。经过三天三夜,下火车时已是次年1月1日,我们在老百姓家里住下了。

我们在广西实际训练了43天,其间来了一场实弹演习——那都是真家伙,天上是炮弹在飞,地面是我们在冲,打的是真子弹。我们后来才知道这叫临战训练,它的时间一般是45天。

在一个下大雨的晚上,我们营地来了几十辆蒙布的大车——当时还未上市的十堰产东风汽车——用一个晚上就把我们拉到了做好战斗准备的地方:宁明县司马镇大鹏村。

 

02   攻打540高地,副营长警卫员头中三弹,当场牺牲

经过两天的战前准备,每个人的武器装备和作战任务都已确定:我们连队是128师的主攻连,负责占领冲击出发点、攻打540高地、抵御敌军攻击。我们右邻九连,左邻二营,他们配合我们打助攻。连队内,我所在的一排打助攻,二排打主攻,三排预备队,后勤、抢救伤员等等也都分工明确。

出发的那天晚上,我们加了个餐,五点半左右就把饭吃了。我们师的张政委和我们团的邓政委,带着立功授勋的奖牌,跟我们做宣传动员工作,他们用现学的河南话鼓励我们努力作战。

对越自卫反击战图片(来源:网络)

开拔的时间选得非常好,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,行军路上,一定要拉住前面人的衣服才能不掉队。我们在长满竹子和灌木的山间边开路边前进,一个晚上走了大约4公里,到达中越边境的48号点位,随后我们在密林里野炊,每人喝了一碗粥。

早晨六点半,我们准时占领了冲击出发点,向敌军发起冲击。我们的炮火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了敌方的火力,但地面部队仍然遭遇了敌人的火力封锁。加之路面的地雷重重,连队的主攻排被地雷炸了之后基本丧失了战斗力:整个排有17人受伤,排长与配属分队的副指导员牺牲,班长重伤。我亲眼看到我的战友罗宾浩奄奄一息,我的排长没有生命体征……

对越自卫反击战图片(来源:网络)

我所在的助攻排,在主攻排下去后,顶了上去。而在战时提升为了副营长的,我们连的连长施永刚,和我一起带着预备队三排,继续完成占领540高地的任务。要到达540高地,我们先需经过一个村庄、再通过一条河,最后翻过一个黄土坡。

我们接手占领高地任务不久,就碰到了敌人的一个火力点。施永刚副营长的前方,遇到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的连队,对面火力点一梭子子弹打过来,他的警卫员一把将他按倒掩护,正准备观察情况时,对面机枪开火,警卫员的额头中了三发子弹,当场牺牲。

施永刚带领一班人冲了过去,这时该我们班上了,我从一个士兵手里拿过轻机枪——我原来当兵的时候学的就是轻机枪,打得非常准——说:“我来掩护,八班把火力点炸掉!”

不到十分钟,八班的一个战士成功用炸药包炸掉了火力点。当时死伤七个敌人,缴获一挺重机枪,三盒子弹。

火力点障碍消除之后,我们没时间休整,奋力往前冲。时间很短,距离很长,他们在暗,我们在明,到处都是枪声,我不知道是哪里在打炮,人跑累了也没有办法,只能前进!再前进!

一直打到下午,能见度很低的时候,我们整个营对战松树山之敌、390高地之敌、黄土坡之敌、540高地之敌,打上去的时候没有遭遇抵抗,他们打不赢都撤跑了。我们消灭一部分、俘虏一部分、击溃一部分,最后于当天晚上结束战斗。

当晚大概凌晨两三点,我们突然接到任务,要我们接收383团渡海先锋营一连的高地。

为什么要接收高地呢?

当时渡海先锋营的一连攻占390高地,从早上打到晚上,直到九点多钟才结束。那个连队只剩下二十几个人,九个干部,唯有连长负伤没有牺牲。第二天早上,我们检查他们消灭了多少敌人,清点出八十八具敌尸。

经过三到四天,我们成功完成了第一次占领高地的任务,撤回大本营休整。

03   占领公母山,一战歼敌三十几,缴获重机枪七挺

休整三天后,我们继续出动。这次要攻打的目标地名叫公母山,它的海拔是1100米,有敌方的一个防空团驻守。此次战役由团特务连的一个侦察排探路,八连主攻。我们连队转为预备连,任务比较轻。

两座丘陵之间的开阔地是前往公母山的必经之路,先行连队在此突然遭到了敌人的伏击。因为两边全部是平地,无处躲避,敌方七挺重机枪密集的火力,将我们的部队全部射倒在开阔地后方的沟里。

我所在的七连此时还没有进入那片开阔地,我们接到了进攻命令。

我们的炮连一时来不及寻找合适的地形铺设迫击炮的座板,于是改用人扛着发射。我们在炮火掩护下,互相配合,包围并消灭掉了敌人。战后清点出三十几具敌尸,缴获了七挺重机枪。这次反伏击打得比较成功,我们的炮兵起到了关键作用,最后被中央军委授予“神炮连”的称号。

对越自卫反击战图片(来源:网络)

伏击战结束后,我们当晚准备收营,第二天再继续完成占领公母山的任务。可是白天也好,晚上也好,就是看不到人。那座山又高,我们有一个连队一半的人朝山下走散了,另一半人瞎走还走对了。

当时一个连队只有一份地图,但是我们谁都没学过识图,拿到地图也不会认,所以一下子走岔了,在山里摸了一整个晚上才把部队找到。当时电台是静默的,不能开,完全靠手势、旗语,或者通信兵直接跑去其他连队告知信息。

还是在晚上,连队跑去摸舌头(打仗前抓敌方的人,审问刺探情报),八连的两个通信兵,被敌人设置的标点机枪打中牺牲。我们继续派侦察兵,终于抓了个舌头。

经审问,捉到的那个越南兵只服役了六个月,其上级是个营长,近期开会未归。后来我们打下公母山的时候发现敌人早跑了。无巧不成书,正好他们有一支部队从我们的山脚下经过,就被我们“包了饺子”,全部歼灭。

第二天拂晓,我们占领了整个阵地,攻占公母山的任务完成了。

 

04   驻守七星河 ,九连断粮近七天

接下来,我们连要前往七星河,保障部队打下谅山。

我们就又出发了,沿途我们在战场上碰到的都只是小股骚扰,战斗并不艰难,但是军队的运输跟不上行军的速度,我们面临着断粮危机。我们连队还是过得好的,只饿了一天半。但是九连,他们断了将近七天的粮。在阵地,虽然河里有水,但你不敢去喝,也不敢洗,怕敌人投毒。越南还有很多甘蔗地,有人说砍甘蔗来解渴,也怕有毒不能吃。最后只能把牛打死了,用刺刀剖开,拿备战锅就着浑浊的雨水,不加佐料地煮。吃这种食物,拉肚子脱水死了两个战士,九连就这样整整待了7天。

对越自卫反击战图片(来源:网络)

我们连队的伤员都送不下山。我的班长叫李准纯,他在排雷的过程中,两条腿像豆腐一般被炸开,我们驻扎在很高的山上,没有车子,也没有飞机,不能将他送下山治疗,最后延误了手术只能截肢。还有一个副班长,也是同一颗地雷,也失去了一条腿。

谅山打了九个小时,才被我们拿下来。那天晚上,我们被派了个新任务,要我们掩护我师侦察科去炸桥。炸桥意味着我们要撤退了,怕敌人追。我带了一个排,加上配备重型枪的一个班,还有一个炮班,乘了两辆车,去炸毁沿路的桥梁。整个过程较为安全,我们完成任务后,迅速地撤了回来。

对越自卫反击战图片(来源:网络)

我一下车就碰到了我的一个战友,他是我老乡,还会开车。

我问:“有没有吃的?”

他说:“有啊。”

他车上全部是肉罐头、鸭罐头、菜罐头,粮食多得很。

我跟我手下的战士们说:“吃饭吧,想吃多少吃多少,只要不浪费……”

在越南清冷的月光下,就着肉罐头,我跟老乡战友在车上说了一整夜的话。

 

05    掩护383团,一发炮弹落在离我2米的地方,好在是哑炮

第二天接到新的任务:掩护128师383团从爱店过来会合。爱店方向两边是山,中间是一个大鱼鳞沟。我们是由九个步兵班组成的一个排,归团指挥所指挥,连、营都指挥不了我们。

我们在边防检查站的一个五层楼的哨所埋伏。那里面有暗道,每一个暗道拐弯处可以隐藏一个连的人。

有个副营长带着我们进入暗道,我就请示他:“我们把观察员、值班的放在上面,其他人都下去隐蔽。”

他不肯,他说:“没有团的同意都不行。”

我说:“你平常学的战术到哪里去了?敌人打炮,我们除了观察员要坚守岗位,其他的人应该是在隐蔽啊。”

他还是不同意,我就不理他,直接安排好值班的同志,命令其余战士撤退至暗道。

对越自卫反击战图片(来源:网络)

这时七班机枪班的班长跑来问我:“排长,我们撤到哪个地方?”

我说:“你这个房子一转过去就有一扇门,下去第二层里面有拐弯的地方,就是坑道,躲进去就可以了。”

我这话刚一说完,他便跑去扳,刚一扳门,一发炮弹就落到他原先站的位置。

现在想想,我当初要不坚持,连队的战士都要没有了——120榴弹炮威力很大的,杀伤半径是15米。

又一炮打过来,把我四班的班长——1974年的兵,主动报名参战,从总参测绘大队补充过来的——裤子打烂了,皮肉出了血。

他在那喊叫:“排长啊排长啊,我受伤了!”

我说:“你受伤又没有死,怕什么?”

他说:“你看这么大伤口。”

我说:“留着做纪念吧。”

刚说完回头,一个炮弹落在我前面不到2米的位置,真是命大,是个哑炮,没有爆炸。敌人的炮逮着我们打,真打得我们没有办法,我躲炮弹滚了好几趟,滚都滚不动了。

这次交战从晚上九点钟一直打到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钟,我们所幸大难不死。

06   安全撤退,刚吃饭越军的炮弹又打来了

我们一直在边防检查站待到没有粮食,但联系不上连队的人,我寻思着怎么回事呢? 我就叫通信兵到连队里去,领点干粮过来,拿不下就叫他们送过来。结果跑过去一看,一个人影儿都没得了。

成都军区50军换了防,我们一个也不认识,他们撤走的时候没有通知我们。

也不怪他们,我们属团指挥所指挥的,团指挥所通知我们撤。结果这里全部是别的部队了,我们跟他们部队没关系了,我们还在这干吗呢?别人把我们阵地都接管了。

最后,我说:“撤!”

撤退时,我们一天一夜没吃饭。383团在那个晚上的一点多钟,也很顺利的撤回去了。

当时有一个副师长,我们路过时,他问:“你们是哪支部队的?”

我说:“师长啊,你还认不认识我?”

他原来是我们128师的教导员,后来成了384团的副团长,后来当团长,最后在师里当上了副师长。

他认出了我,并表扬道:“你们任务完成得很好,我们的部队都撤回来了。”

天亮了,我们都还没吃饭,刚好路上丢了很多压缩饼干,整箱整箱的。

我说:“先拿了,咱们吃。”

刚吃上,越南的炮弹又打来了,我们就拼命地跑,全副武装地跑了六公里,翻越了一个山头。在那里,我们做了休整,大家都去河里打了壶水,打算吃好了再走。

刚刚把饼干吃完,一辆车子迎面而来,把我们接上车,我们就安全撤回军区,我的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故事就此结束。

悼念烈士的花环(来源:网络)

在峙浪公社有两座山,一边埋的是我们128师的烈士,另一边埋的是127师的烈士。还有64位民工埋在两个山头的下边,都是当地的老百姓。总参政治部派了人来跟烈士告别,开了一个追悼会,我们的政委讲得直落泪。我跟另外一个战士,一人端一支冲锋枪,各站一边。

 

何同沛  口述

华中师范大学生命关怀服务队  整理

 

 

文字:王若濛

摄影:邹用科

编辑:胡  娟

审核:刘曙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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